清。定。宁。和。
[K][双王]雪原
雪一直在下。细碎而微凉的柔软，沾在头发上一丝一丝化开来的冷。
宗像低垂的视线自然地落在安稳握在手里的一截剑柄上，冷冷的金属质感熨帖地藏在手心里，严丝密缝就像浑然一体。
剑这样的东西，本身就被视为人类自身手臂的延续。
这把剑。现在已经深深地穿过了第三王权者赤之王周防尊的身体。
那种仿佛燃烧起来一样的阳炎颜色，应该是让人感到滚烫的炽意的吧？
即使是白雪皑皑，冰雪悄无声息覆没而上肃杀一切声息，那种毫无道理、只顾兀自怒放绽开的火焰一样的赤色，也一定是要散发出那种灼烧的温度，热意的力量拓直而又粗暴，蛮横似的尽数铺陈开来。
「即使最后只剩下一抔死灰渐渐冷却？」
「啊。就算是落到这样的结局也无所谓。」
那个一贯闲散得不像是一位背负着如此力量的男人半仰着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轻咬着一截细长的烟，语气淡漠仿佛与世隔立。
宗像隔着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个像是随时可以与这个世界为敌的男人，像是早有预料却还是不自觉在攥紧着几欲痉挛的手指。
一直以来都是深知，就算是在被德累斯顿石盘选中成为新一任的赤之王，可是在街头暴力中养成的原始思维却并未因为随着“王”的身份而赋加的卓高智能与敏锐感知而产生多少变化。No blood.No bone.No ash.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潦草简单的街头生存法则，紧密浓郁得宛如血亲联系的氏族关系，粗糙质感却泛着切肤的温暖——却与“王”这一称呼显得这样格格不入。
宗像微微苦笑，周防尊永远是一个无法以寻常定式来揣摩预测的男人。
「算了，反正你本来也就是这副样子。」
「所以，有一件事托付给你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宗像？」
周防回过头来，漫不经心似的勾了勾嘴角，眼睛里有微弱的笑意。
「自己不能做到的事情，就请不要再拜托别人了。」早已猜到了他的心意，宗像忍住了蹙眉的动作，勉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冷静。
完全无视了自己的话，对方只是自顾自揉了揉头发喟叹。
「虽然早就知道世界上不会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但这种力量果然还是很麻烦的东西。」周防短促地笑了一下摊开手掌，一簌颤然落下的雪无声地融在掌心。「所以，任人摆布也要有个限度啊。」
周防收紧了手掌，抬起头来深深地看进宗像的眼睛里。不带任何矫饰或掩藏，赤裸的、一丝不挂的，却是前所未有的侵略意味，长驱直入的坦然姿态。
「我不想到最后沦落到连处分自己生命的权利，也都被那个丑陋的东西夺走。」周防仰起头来，那把残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静默地悬立于上空。
「虽说是将死之人的软弱请求，不过，如果是你的话——」
周防转过身来，掌心里是一簇倔强的小小火炎，在冰冷的空气里燃着一缕浅浅的热意，火光映着宗像清冷的面容，苍白的肌肤侵染上一丝暖色。
如果是你的话。只要是你的话。
「对不起。我也有自己的坚持。」他几乎是忍耐着周身的颤栗才勉强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周防笑了笑「啊，果然是这样。」
早就知道的。那个男人任性乱来几乎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秉性，像是火焰一样，自顾自地燃烧，自顾自地熄落，从来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无奈么？痛苦么？不甘么？却也还是这样自私而小声地在庆幸，最后的最后，他愿意把焚烧殆尽的灰烬留给自己。
「周防。你果然很差劲。」
「哼。随便你怎么说好了。」
像这样致命而惨烈的伤口，大约要通过十秒的时间才能迟钝而缓慢地传递给后知后觉的痛感。从冰凉的晕眩，到尖锐剧烈的疼痛，最后随着大量的失血而逐步钝感，意识模糊失去知觉。
一秒。
他露出了那种“果然还是这样”的可恨表情。
两秒。
嘴角上海残存着未褪的满足笑意。
三秒。
轻缓而释然地叹一口气，像是平日里深吸一口浓郁尼古丁气味的烟，然后深深吐出。
四秒。
身体像是失去力气一样朝自己倾倒下来。
五秒。
他的嘴唇就在自己耳边。
六秒。
仍旧温热的气息。
七秒。
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懒散的嗓音里有温柔的痕迹。
八秒。
有什么东西擦过了自己的颈侧。
九秒。
降临在肩头的重感。
十秒。
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从第一眼见到周防尊的时候，宗像就知道，那个男人是一头狮子，隐藏在慵懒外表下的狂气暴动，锋利的獠牙和爪，隐隐流动的危险气息。
而现在，这头狮子难得安分地伏在自己的肩膀上，温顺地垂下了头颅，陷入了永恒静谧的黑暗睡眠。
鲜红的血已经在雪地里蔓延开来，灼灼的颜色。淙淙一汩顺着剑柄蜿蜒着渗进了自己的掌纹里，果然——是那种滚烫得像是沸腾一样的温度。
血水悄无声息地溶进松软的雪块里，静静融化开来像是谁最后的温柔。
宗像仰起头来，细细辨认着雪落在肌肤上的触感。
是错觉吗？竟是灼伤一样的感觉。
或许所有的火焰最后都无法逃离扬灰的终局，却仍旧可以用一片灰烬燃烧整片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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